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- 张洁

137千字。 母亲去后,张洁大病。一年多痛苦挣扎,几度命运捉弄,她终于写完了这些不能不写的文字,追念最后的日子里,温厚宽仁的母亲对女儿的担忧、忍让、依赖,刚强率真的女儿对母亲的体贴、埋怨、痛悔……转瞬之间,所有的牵挂、琐碎、磕碰,都不复存在。只有这些椎心泣血的文字,诉说着无尽的母女之情。
后记
没想到这十几万字写得这样艰难。初始,每写几个字就难以自持,不得不停机歇息。在我所有的文字中,这十多万字可能是我付出多的文字。
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八号那个晚上,我并没有发出删除的指令,却在电脑里丢掉了八万多字。一年的努力眨眼之间化为一片空白。而这时,离唐棣的归期只有十一天了。
紧赶慢赶,不就是想要她回来时能够看到这些文字吗?她是妈的另一块骨肉,她有权利知道每一个细节。我寄希望于这十几万文字,将比我的口述更为清楚、无所遗漏。
我呆坐在电脑台前,一直过了三更。苦撑着自母亲去世后这个沉重的打击。
国文兄说,可能是母亲不愿意我在这些文字里跋涉。我却认为,这是上帝的意思,他要我在这些文字里再熬煎一次。
可我猛然回头,看见妈留下的宠物猫咪正蹲在我的身后,静静地看着我。我在它的眼睛里,看到了妈对我的安抚。
我低低地叫了一声:“妈!”
在某电脑公司一位工程师的帮助下,总算找出了行不成行、句不成句、支离破碎的三两万字。
此时我别无出路,只好振作精神重写。日夜兼程,更兼重病在身。
唐棣回来之后,我甚至没有给她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,也很少和她畅谈,只是精神恍惚地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。
直到她回美国之前,我终于赶写出一个框架,让她能够大概了解这场劫难的前前后后,以及我的过错和我应该承担的责任,算是了了我的一份心债。
奇怪的是,我重新写完之后,那丢失的几万字又被另一位电脑工程师在电脑里找到。此事看似蹊跷,其中定有神的暗示。
今年六月到美国探望唐棣,终于在那里完稿。随着这些文字的完成,我才大致走出恍惚。
但我始终不能定稿。每读一遍,都感到不能尽善尽美的缺憾。忽然一日悟出,就是我再写上一年,也不可能尽善尽美。
不如就此停笔。